(一)
二叔的鼾声,裹浓了深沉的夜色。
他实在太累了,干了一天的活,吃了两顿饭,天亮难熬啊。
二叔脚也未洗,困乏的身子就栽进呼呼的鼾声中,连鞋子都倒置在床下。
他该做了许多梦吧,被梦中的狗撵了几条田埂。那只狗紧盯着他手中的一块骨头,一块未啃尽的骨头。
二叔跑啊跑啊,差点要被狗撵上了。忽然,被脚下的扒根草绊了一下,一跤跌在床上。
难怪老话说,鞋子放倒了,梦里再跑也跑不快。
(二)
秋天来了,二叔说那是太阳走亲戚串远门了。
田里的活忙完了,剩下几只蝈蝈,有一阵无一阵地嘶叫在草丛。
庄稼汉们坐在墙根下,晒太阳,抽旱烟,听二叔讲古说今,说着说着讲到了今年的好收成。
二叔说大伙儿累了一年,现在总算顺汤顺水地过来了,除了靠老天爷帮忙外,全靠大伙儿舍得往地里掼汗珠子呢。
一溜秋风吹过来,呛住了二叔的话。
不知谁家的孩子来报告,今晚乡里放电影。二叔催大伙儿趁早歇了,准备过把电影瘾吧。
(三)
清晨。二婶去河边淘米、洗菜、浣衣,无暇顾及小河两岸的风光。
傍晚。二婶得空去河边梳洗头发,那阵阵头发香气随着河水逶迤而去。
嘎嘎的白鹅,哑哑的麻鸭,甩着鼓囊囊的嗉子,往围栏里走。一双双胖乎乎的脚蹼,写下一行行快乐的文字。
起风了,河对面一片大豆在轻轻摇铃,摇亮了一群飞来飞去的流萤。
小河悄悄捎走了晚风,捎走了二婶一身的疲惫……
(四)
夕阳西下,二婶从菜园回来,胳膊上挎一篮子芬芳。
路过巷口,看见邻家婆婆就着黄昏的亮光,捧读一卷经书。
二婶晓得,婆婆是个识字人,一辈子一个人过得不易。二婶的记忆里,堆砌着婆婆许多沧桑往事,有喜亦有忧。
轻轻地,二婶蹑手蹑脚,凝望着婆婆专注的神色,婆婆是否从经书里求得一丝丝慰藉?
许多温暖的句子,从婆婆头顶上的树叶间泻下来,安抚她寂寞的心灵。
(五)
一夜的风雨夹杂着两三点蛙声,跌入二叔沉沉的梦乡。
清早,二叔扛把大锹推开院门,二婶问,早饭不吃了?二叔撂下一句话跨出了院门。
二叔听惯了田里的蛙声。他深知,握住了四月的蛙声,就是握住了沉甸甸的稻穗。
眼看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,一片片良田被迫后撤。
二叔连连叹息,用不了多久,那春天的蛙声,夏天的流萤,秋天的蝈蝈,还有和他一样心事重重的庄稼,早晚要被挖掘机一一删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