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 村 叙 事

（一）

乡下的日子是由牲口牵着走的，牲口是由二叔们赶着走的。

春天，乡下的日子刚刚被春雨淋过，捞上来湿漉漉的，捞出一个个清亮亮的日子。那亮晶晶的日子，多像田埂旁草叶尖上滚动的露珠，多像二叔家的闺女那对水灵灵的眸子，远远望去总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。

从泥里趟过，从水里趟过，二叔将乡下的日子犁了一交又一交， 让庄稼把春天长了个严严实实， 到处是鸟鸣和花开的声音，直到沉甸甸的果实坠满了每一个日子。

禾场上，乡下的日子被秋风扬起来，扬起在二叔的木锨上。随着二叔的手起手落，那金灿灿的稻谷，像金色的珍珠扑簌簌落满一地，铺满了乡下的每一个日子。

那是乡下人盛大的节日，那是二叔心里最舒坦的时光。

（二）

“楝树花开你不做，蓼子花开把脚跺。”

从外婆的外婆开始，一代代在孩子的摇篮边哼唱着的童谣，一直响在二婶的耳畔，直至生命越过了一座又一座山峦。

楝树开花的时候，淡淡的芬芳，浅浅的花瓣，紫里透着白，随意开放在村口、田头、丘岗上，哪里有炊烟哪里就飘起楝花的清香。此时，割麦的割麦，插秧的插秧，一片忙碌的景象，充实了一个个乡下的日子。

正午了，二婶一手拿秧把，一手搭凉棚，站在水田里，眺望着 二叔挑秧把的方向。一只蚂蝗叮在她的腿肚上吮血，二婶不慌不忙，在腿上轻轻拍了几下，那小东西很快掉入了水中。

二叔挑来满满一担秧把， 站在田埂上 往田里抛着，看到二婶脸上汗津津的，随手递条毛巾叫她擦擦。二婶接过毛巾笑嗔道，就你多事，让人看见多不好意思。

（三）

飘过来一阵细雨，凝重的暮色又加深了一层。二婶被村口一对少妇的口角声，绊住了回家的脚后跟。

绵绵细雨遮住了她俩扭曲的面孔。二婶那颗紧缩的心，跟着提到了嗓子眼。

二婶不住地来回劝着，左劝一声东邻，右劝一声西舍，都是乡里乡亲，抬头不见低头见，有什么疙瘩解不开，有什么坎儿迈不过。各人都省两句话，没人把你们当哑巴。

暮色中，连倦飞了一天的鸟儿，也早早栖息在暖暖的鸟窝。此时，被树下的争吵声惊醒，从巢里探出一只只好奇的脑袋。

二婶捶捶自己酸疼的腰背，嘟囔着：干了一天的农活还没累够，不如回家歇歇，攒着劲儿明天好干活。时候不早了，你们的伢子还在等着喂奶呢。

一句话说得她俩噗哧一笑，转身走进了自家的小院。

二婶在蒙蒙细雨中走回家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亮了忽闪忽闪的灯光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