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音 乡愁

去年10月游长白山，在长白山西麓的抚松县抚松镇街上，正愁不知什么饭店好，突然后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合肥乡音：“大哥，你们是合肥人吗？”回头一看，是一位姑娘，见我们几位前面说话，她连忙赶上来追问。

我们说：“我们是合肥人啊，你也是？”她说：“是啊，真巧。”姑娘主动问我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。我们却反而心里有点发怵。说实话，在外地遇到冒充老乡行骗的事，我们也不是头一回。我们带着些许警觉，跟她聊了起来。我问，你是合肥哪里的？她说，是包河区的。巧了，我也是包河区的。“你是包河区哪里的？”“大圩镇的。”“大圩镇哪里啊？”“新民村的。”哦，太巧了。新民村可是安徽著名农产品——“大圩葡萄”的发源地，去年发大水，村党支部书记潘理俊抢险殉职，我作为区总工会副主席，为他成功申报追授了安徽省五一劳动奖章。

于是，姑娘给我们散了名片，原来她是在这里做“饿了么”快餐生意的。我便加了她微信，说刚才街上走，看那么多卖长白山土特产的，但不识货，怕挨宰，今后能帮我们选点快递合肥吗？她热情地答应。我们又询问附近有什么好吃的特色美食，她带我们走进附近一家“柴火铁锅狗肉馆”，进门一看，墙上挂着影星赵文卓的照片。老板娘说，赵文卓每次来，都随这里的朋友一道来这里吃饭呢。我们坐下来点餐，姑娘笑着挥手告别。吃后果然味道不错。

去年12月合肥地铁1号线开通运营后，我在微信朋友圈发消息，远在长白山的合肥姑娘立马点赞：“再回老家可有地铁坐啦。”

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，有一次在青岛汽车站正愁买不着回合肥的长途汽车票。突然，身后一位小伙跑过来，问道：“你们是合肥人吗？”原来他也是合肥人，而且还跟我们一样都是蜀山镇的。他长期在这里开旅馆，娶了位湖北姑娘，在青岛安了家。小伙子热情地请我们住进附近他家的旅馆，还用合肥人的烧法，蒜子、红尖椒、八角、生姜、香葱、土菜油一齐上，我这个对海鲜不感冒的人，也吃出了家乡的味道。

第二天下午，他送我们上了长途汽车。他说他跟这趟车司机熟，自己跑去联系车票。妻子担心他会不会放我们鸽子，我说你想哪里去了。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打小鼓。谁知一会儿工夫他便回来了，递给我们一人一张卧铺票。车开动了，他在窗外热情地向我们挥手……

还有一次，游张家界。导游将我们一车人拉进一家玉器店。正聊着，营业员小姐突然惊呼：“你们是合肥人啊？你们今天运气真好，正好我们经理也是合肥人，他可以给你们打折。”

经理很快过来了，是一位英俊的小伙子。谈话中，他说起合肥南二环，甚至说到常青街道，他说他姑妈就是街道附近姚公庙人……真是正宗得不能再正宗的合肥老乡了。

大家于是放下心来，慷慨解囊准备“血拼”。姑娘说今天一定给你们优惠到位。谁知经理对她给的折扣依然不满意，折扣上再加折扣。姑娘吃惊得张大了嘴巴，几乎带点抗议的口吻说：“经理，可从来没有这样打折的啊。”经理火了：“到底你是经理还是我是经理？”姑娘一听，竟然捂着脸呜呜地哭着跑开了。

说实话，直到姑娘哭着跑开前，我都还在为经理的老乡情意感动；当姑娘与经理发生争执时，我们一行合肥老乡真的感觉十分尴尬。但当姑娘哭着跑开时，我立马如梦初醒：他们演得太过了。

乡音未改鬓毛衰。然而，如果是今天，少小离家老大回，仅凭一口萧山口音，谁能证明你就是贺知章？会说萧山话的小品演员多了去了。人类泥塑了神像，跪下膜拜。人类发明了护照身份证户口本，查验身份是方便了，可一旦这些证件丢失，谁能证明你妈是你妈？没有尺之前人们也买鞋，有了尺之后便多了宁信尺不信其足。也难怪，旅游景点的“合肥经理”多了，让人防不胜防。

近日到大理丽江旅游，除了两地的建筑有别外，深入其中，却觉得同质化严重。酒吧街内，都是扎着马尾蓄着络腮胡子的的汉子弹着贝司；商业街里都有姑娘拍着手鼓——据说那还是非洲的。我想看看大理白族、丽江纳西族人的原生态生活，却变成了“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看你做生意”。原住民不擅做生意，早自在高额的房租诱惑下搬离得老远。

安徽桐城的孔城老街，在一家大城市来的公司策划下，专门于老街旁建了好几栋恢复楼。老街的居民被置换成了南腔北调的商户。夜晚游客散去，老街成了黑灯瞎火的“鬼街”。

望得见山，看得见水，记得住乡愁。乡愁的核心是人，乡人的标志是乡音。乡音出现赝品，甚至乡音被剪灭，却是莫大的悲哀。